2016/09/08

【台北】齊東老街看盡都市變遷



回到一百多年,雖然基隆到大稻埕的火車、鐵道已經開通,從基隆到台北城的農產品,仍大多數靠水運與人力挑夫往來,一條重要的米道,從錫口(今松山)到達台北城的東門外,就是今日的八德路,從台北城東門出來往東北方向接上今日八德路往東可以到基隆河港錫口(松山),齊東街這條路的存在,多少可以懷想一下先民貿易必經之路,或挑著扁擔,或趕牛車來回運送貨物。

*挑夫所處的時代變遷

觀察1895年的台北附近地形圖,台北城東門外一片水田,許多埤塘散落各處,水圳道穿插其中,其中一條小徑就是從東城門外往東偏北,經過三板橋庄,而今日齊東街,就是這條古道的一部分。

我開始遐想,挑夫穿越過鐵路與古道的交會點,就是到底在想甚麼?一望無際的台北盆地,四周有山環繞,從錫口把米挑到台北城中、大稻埕、艋舺可以換得多少錢?上午出發到中崙就很累了,剛好在中崙吃午飯,晚上在大稻埕住一晚,隔日在挑洋貨回到錫口。

火車的開通,是不是挑夫就消失了呢?初期劉銘傳開通基隆到大稻埕的鐵路,其實剛開始是軍事用途,到了日本時代,鐵路改成縱貫線一路到新竹,貨運的用途才開始大增,台北市多了許多的工廠沿著鐵路線,隨著都市計劃的開展,陸續往東邊興建擴張。

這些挑夫看著以前的水田蓋起了煙囪、工廠,華山工廠生產的清酒、梅酒、水果酒,需要更多的勞力,在工廠內工作比在錫口挑米賺的更多,於是很多挑夫轉業,但是每天固定的工作時間,有些挑夫習慣自由自在的日子,於是有人跑到了基隆港口去工作,有人在大稻埕搬茶葉,或者在火車站打工,商業機制進入台灣後,固定的上下班時間,固定的工作量,成為了一種現代化的潮流。

*齊東街與都市計畫

齊東街的範圍,從今日的八德路、新生北路、忠孝東路這個交會點, 到濟南路、杭州南路這個交會口結束。實際觀察地圖來解說,或許很容易了解,但是實際漫步在齊東街,經常迷路,而且隔一條巷子要繞很遠的路途。

台北都市計畫的開展,是日本時代正式的開始,從台北城的城牆拆除,馬路從城中往四個方向開展,台北城的南邊是艋舺,北邊是大稻埕,最先開始的發展是往西門那邊開發,也在城南那邊設置了神社、商業展覽館、台北苗圃(植物園)等,然後開始往東邊發展,東門外一望無際的水田、埤塘、水圳,被畫上了一格格的馬路,除了工廠之外,一排排木造的房屋,就是總督府與商業工廠的長官的住宅。

這是日本在開發初期,政商合作的開發土地的方式,商人要搞定這片土地的原住民,於是透過買賣取得土地,總督府的營建單位配合商人規劃現代化的工廠與辦公室,這些商人的住宅既然要自住,又要能招待賓客,自己的住家自然而然規劃了像是招待所。

齊東街的開發,在古道、都市計畫、水圳道、華山工廠、鐵路線等周邊設施之下,被遺留下來呈圓弧形的老街,興建的日式房舍,不但屋內的動線有傳統日式溶入洋式的格局,屋外的齊東街也像是迷宮一般,大部分開車的人一進入這些單行道,往往就是迷路繞不出來。

*齊東街日式宿舍今昔

齊東街的日式宿舍很奇特的,並沒有依照都市計畫的正東西、南北座向興建,而是彎彎曲曲的沿著齊東街興建,原本在清康熙年間,這裡有七間磚房,是周姓人家所居,齊東街在都市的演變中,意外的被保留了一部分,齊東街的頭尾被金山南路、濟南路劃過去,被笑稱是「沒頭沒尾」的道路。

如今保存的是日式房舍,庭園種植多樣的植物,靠著社區協會的守護,老榕樹成為了受保護樹木,氣鬚很長很密,庭院種植的白臘樹,還有代表「釋平安」的柿子樹,還有青剛樹、黑板樹、玉蘭花樹等,日本時代的開發,興建這些房舍的主人,庭院除了高聳的特殊植物,門口的家樹,或是庭院的石頭造景,也很講究,自宅內房間還兼具招待所的任務。

以齊東街53巷11號(後稱11號)為例,目前為台北琴館經營管理,一進門有洋式的客廳(應接室),上方的天花板很講究,簡直就是高級料理亭才會有的宴客廳,但是卻是在小小?疊榻榻米的房間裡面。洋式的客廳在窗台旁,居然還有床柱的設計,在和式座敷(客廳)床之間的柱子,趣味的出現在此。

和式的客廳(座敷),有床之間,後面可見庭園,前面透過圓形的竹飾,看出去玄關,製造空間的區隔,也保持了透通性。另一間可能是當時女主人的房間,也有床之間,與客廳的房間有七顆大石頭當成步道,作為兩個空間的連結。可想而知,當年日本人的家居生活,政商與宴客的溝通很多都在家中會談。

而庭院目前殘存的幾棵大石頭,想必以前是造景用途,後邊的金山南路一段30巷12號(後稱12號)這棟房子,一般人從外觀來看,可能分辨不出有甚麼不同,這兩棟老房子來說,並不是同年興建。兩棟房子的雨淋板是不同的施工方式,12號的是歐美風格有裙擺,施工時由上方往下方一片片釘上去,雨水滴到下方可以有效阻擋,台北氣候炎熱,上面還有氣窗通風;11號的雨淋板是日式風格,上方還有直式壓條。另一棟是歐美式到最下方還有類似裙襬的防雨滴的效果。

建築師當年規劃一棟幾層樓輕鋼架的房子,要放置在琴館這兩棟木造建築旁,一方面利用玻璃透光,讓量體感覺不會那麼大,一方面希望未來的經營單位能將廚房、辦公室、展覽、會議室、倉庫等都放置在此,讓木造房舍內不要有過多的雜物,也儘量開放讓公眾進入,這也是目前日本在名人故居成為博物館的常見的作法。但因為市政府沒有經費而沒有實現。

戰後,這些房舍變成了政府高階公務人員的官舍,許多長官、將軍居住在此,如邱希賢
、王叔銘、黎玉璽、孫運璿、李國鼎等人。

*臨沂街上不同時代的住宅盡收眼底

在臨沂街的巷弄,很多四、五層沒有電梯的大樓,1960年代因為人口的快速增加,中南部來台北工作求學的人也很多,於是這一類的公寓大樓大量的出現,有的官舍腐朽了改建,有的則是水田改劃為住宅區。

這一類的公寓大樓至今也五、六十年了,要住戶要自掏腰包出來改建、拉皮是不可能的,近年來多半是建商提出都市更新的計畫,增加房子的樓層,讓建商有利潤賣房子,加入更多的設施,如電梯、停車場等公設,提升生活品質。但相對的高樓更多,影響到了城市的景觀與生態,綠色的空間相對就減少了。

臨沂街17號,有一家馥園高檔的餐廳,大部分的建材從中國進口,外觀樣式也具中國江南特色,據說是政商名流談事情的隱密去處,價格當然也很高。

馥園旁有一座畸形的小公園,郝龍斌市長時代的政策,台北好好看系列,希望能夠把廢置的空地,沒有使用的老屋,移平並整理成公園供大眾使用,所以大部分是建商在未來要蓋大樓前所謂『養地』的過程,看著兩邊陳舊的舊公寓,或許哪天經過時就變成了非常豪華的大廈住宅。

臨沂街的八、十號,一棟是長相非常簡潔的大樓,原來應該是木造一層房舍,後來房子拆掉改建,還遺留五顆椰子樹,四面都是陽台,大片落地門窗,簡單的欄杆,在這樣的都市中特別引人注意,或許簡單就是一種美。

臨沂街27巷一號,有一棟日式木造房舍已經更新完成,後面是頂新魏家的頂禾建設所蓋的豪宅建案,整個老房子似乎包在豪宅的基地內。這是幾年前文化局所推的老房子文化運動,這一波標下老房子經營使用權利的,大部分是有錢的建設公司,他們希望這一棟房子將成為世界上最美的藏書閣,但目前是圍在後方大樓內,希望未來以公共使用。

*華山文創園區到華山車站

目前周末假日,華山文化園區有眾多的人潮,廠房斑駁的外牆還有樹木攀爬,目前保留的煙囪原來在百年前如何形成的這個工廠呢?這些廠房的建築特色?工廠除了生產酒之外還有生產甚麼產品?現在命名的華山大草原在以前又是怎樣的區域呢?

1914(大正3)年的日本「芳釀社」,在縱貫線鐵路旁,設立了工廠,初期以生產清酒為主,首創以冷藏式的設備,克服台北炎熱的氣候,來製造清酒,之後陸續的擴充增建,以現代化的廠房,除了要有乾淨衛生的水源,充足的電力之外,每座廠房個有不同的功能,也因為不同時間蓋的廠房,建築上更有很多不同的特色。

不過,至今到華山文創園區,酒廠的環境已經不覆存在,也難以了解這段在製酒過程中,建築師努力的過往了。我經常走在這園區,有時是來看展覽,有時是聽演唱會,甚至是踏入了好像酒吧的咖啡館,看著碩高的煙囪,或許真的沒有人在乎這邊製酒的輝煌過往,只剩下一棟棟製酒的名詞而已。

華山文創園區的西北角,明顯的紅磚建築群,跟酒廠有很大的差異,習慣當成窗戶或長廊的圓拱支撐,卻長在腳邊,廠房間的通道,都是巨大的門。這幾棟原來是民營的樟腦工廠,日本時代的台灣,全東南亞最大的樟腦工廠,在目前愛國西路與南昌街附近,為何又需要民營的工廠呢?

因為台灣總督府當年實施公賣制度,樟腦、菸、酒等產品由國家的力量經營,民營的工廠並非就活不下去,這邊的樟腦工廠就再製程上精進,可以再從公營的工廠進貨,精製樟腦產品,不從原料下手製造的話,也可以節省成本。
沿著北平東路往西走,我們稱為華山大草原(#),城市中有一大片空地,當年是華山貨運站,老一倍從南部來台北打拼的工作者,都有到這邊領取大型貨品的經驗,例如:機車、腳踏車、進出口的貨物利用火車轉運,大多運送到此地。

大約1930年代,此地算是台北市城市的邊緣,工廠沿著鐵路沿線興建,貨品運送方便,而隨著城市的發展,所有的工廠沿著鐵路往東邊興建,依據工廠興建的年代,正好觀察台北市發展的歷史。

*蒲添生雕刻紀念館

走入林森北路九巷的巷弄裡,一棟不顯眼的木房,巨型的雕刻作品在庭院內看著外面,這是蒲添生曾經在此創作的紀念館。

1931年,一個剛滿20歲的台灣青年去幫阿公收帳款後,帶著這些錢,獨自坐縱貫線火車到了基隆港,搭了船往日本學習藝術,在船上的蒲添生,含著眼淚揮別從小生長的嘉義,在扇子寫下了:「男兒立志出鄉關,學若無成不復還」,雖然還看不見未來人的蒲添生,但他懷抱的夢想是成為一名真正的藝術家,頭也不回的踏上這條不歸路。

1994年,這個青年蒲添生已經八十幾歲,接受李登輝總統的委託,為健康幼稚園火燒車事件殉難的林靖娟老師塑像,為此蒲添生還出國到各地考察,最後,以媽祖婆的姿態,以寧靜的救出小孩的心情,「浴火鳳凰,羽化成蝶」,到達了另一個世界來描述這個大愛的故事。

蒲添生在創作期間,檢查出得了胃癌,他用台語說:「我若肚子剖下去,哪還有氣力做下去!救自己小孩大家可以理解,但救別人家小孩才是真偉大,我們社會正缺乏這樣的精神。」,他為了這件作品放棄了積極治療,選擇以融入林靖娟的大愛來完成這項作品,完成後不到兩個星期,蒲添生就與世長辭。

在藝術與求生存之間,蒲添生似乎找到了一個良好的平衡點,他不畏權勢,又能滿足業主的需求,這也是擁有強大專業技藝才能做得到,剛毅與堅持的個性,誰能想到在完成一個完美作品的背後,要歷經多少的失敗。

蒲添生大兒子蒲浩明繼承了父業,苦學了十三年,中間有兩度還曾經要放棄,他的作品有陳澄波、蔣渭水、李臨秋,還有在故鄉嘉義圓環的嘉農棒球隊投手吳明捷等雕像。蒲浩明的女兒蒲宜君也從事雕塑藝術創作。

踏出了蒲添生故居,心裡想著我們做人做事的立場,經常會隨著不同時空環境而搖擺不定,但藝術家心中認定的事實,並不會隨著時代改變,這也是藝術的雋永性。因為接了官方的委託,曾經被人稱為御用藝術家,但回頭看他一輩子的創作,除了國父孫文、蔣總統的銅像之外,有更多名人委託製作的銅像、胸像目前知道的就有九十幾尊,各式各樣的作品都有他獨特的堅持,人體藝術創作品,應該是台灣的第一人。

蒲添生本來有機會娶入日本名師的女兒繼承藝術家業,但他放棄這樣少奮鬥很多年的機會,回到台灣發展,娶了陳澄波的女兒,從日本統治到國民政府來台,發生了二二八事件,陳澄波留下遺書要蒲添生好好照顧愛女,要留意性格上「氣有稍強」,避免「衝過頭」,或許就是這封遺書,讓蒲添生往後的日子隱忍求全,得以在藝術之路上站穩了腳步。

那段噤語的年代,這樣的雕塑家,堅定信仰只為藝術服務的信念,時光流逝後回頭看他的作品,魯迅、孫文、蔣介石、連震東等,每個人的個性鮮明的跳出了雕塑品之外,更顯出了那個時代的許多無奈,而蒲添生利用雕塑記錄了失聲的一代。

*台北國際藝術村

巴黎的蒙馬特,曾經也有沒落的時期,於是政府規劃並且蓋了房子讓藝術家居住,因此許多藝術家、作家聚集,目前成為國際知名的觀光景點。

台北市最早的一個藝術村,就在北平東路的國際藝術村(#),當年是養工處的辦公室,閒置空間再利用的概念,成立了藝術村,與蒙馬特同樣的概念,每次經過那邊看到藝術家的展覽,用心體會後都覺得相當不簡單。

目前台北有兩處藝術村,另一個在河岸邊的寶藏巖,我認為應該再多推廣,利用華山大草原這一大塊的空地讓藝術家多發揮,串聯來華山參觀的人,讓這個地方更活絡。


圖說:

*這棟房子大家記憶中的顏色應該是刷上淡藍色的油漆,不過原來應該是木頭的原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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